身邊,頭低落地垂下。阿拉斯減則“歐嗚”地輕聲叫喚,聽著也很難過。
“那不是……你師父豢養的靈獸麽?”顏崇正意外道,“發生了什麽?”
謝蘊昭仔細端詳了片刻,忽道:“那是藍翎鶴?我記得書上說,藍翎鶴成年後就會脫離族群,與伴侶雙宿雙棲,所以飼養藍翎鶴的修士通常會飼養一對。這種靈獸聰明又忠誠,但一旦其中一隻死去,另一隻就會絕食九天而亡,追隨另一半而去。因此,它們又被稱為‘九日孤鶴’。”
她問阮其朗:“有冠羽的是雄性。雌鶴呢?”
阮其朗歎口氣,道:“前些日子,師父遣彩鳳去送信,路上遇到了白蓮會的邪修,就……現在你們看到的這一隻的確是雄鶴,叫靈犀。藍翎鶴能感應到伴侶的死亡,從那一天起,靈犀就絕食了。”
“怪不得……老爹和彩鳳、靈犀夫婦感情一直很好。”顏崇正有些自責,“我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。老爹一定很難過,卻又不想讓我擔心。”
謝蘊昭試著靠近。地上那隻藍翎鶴勉強探頭看了她一眼,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微弱的鳴叫。
阿拉斯減的尾巴放在地上一動不動。它趴在地上,兩隻眼睛緊緊盯著即將逝去的藍翎鶴,一動也不動。
直到謝蘊昭跪坐在一邊,輕輕摸了摸它毛茸茸的頭頂,它才懨懨地抬起頭,舔了舔她的手。在它圓溜溜的黑眼睛裏,隱隱有一點淚水打轉。
謝蘊昭看向白鶴:“為什麽帶阿拉斯減來這裏呢?”
鶴老爹神情低落,長長地“嘰”了一聲。
意外地,謝蘊昭覺得自己聽懂了。她模模糊糊地感覺到,鶴老爹在說,因為阿拉斯減沒有見過死亡,就不知道生命的可貴,和修道求長生的意義。
……那一聲鶴鳴裏真的包含了這麽多內容嗎?
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覺錯了。但當她看向半閉著眼睛的藍翎鶴,的的確確也感受到了一絲至深的哀戚和對伴侶的追思。
鶴老爹看向她,又“嘰”了一聲。
謝蘊昭遲疑道:“我?”
雖然不明所以然,但她還是按照白鶴的要求——她理解的白鶴的要求——將手輕輕放在了藍翎鶴的頭頂。
“我希望,”她輕聲說,“你們下一世也能在一起。”
無盡高院的星空中,有渺如微塵的軌跡輕輕碰撞在一起,宛如一個親密的碰頭。
那是沒有人發覺的、細小的改變。這片大陸上,隻有很少的幾個人抬起了頭,眼中閃過一絲了然。
藍翎鶴看著她,帶著一絲她不能明了的感激。
然後,它徹底閉上了眼。
“歐嗚?”阿拉斯減緊張地豎起耳朵。
鶴老爹搖搖頭,用巨大的鶴羽蓋住了藍翎鶴的身軀。
“——靈犀的靈魂已經離開了。”
一道略帶滄桑,卻很平和的聲音響起。
“見過師父。”
“見過天璣真人。”
“見過楊師叔。”
天璣峰主名為楊庸,為第六境歸真境修為,故而又稱天璣真人。
他是一名留了三綹長須的中年男子,麵容慈和,眼神平靜深邃。
“謝謝你們來看望它。還有鶴前輩,謝謝你一直以來對靈犀和彩鳳的照顧。”他走到藍翎鶴身邊,輕輕撫摸愛寵的脊背。
“它們追隨我上百年,現在也該由我為它們送行。”
天璣真人站起身。他拿出一管翠蕭,垂眸吹奏。
在第一個音符飛上天際時,整座天璣峰的樂聲都停了下來。
片刻後,一曲來自四麵八方的合奏響了起來。
琴聲淡淡,簫聲悠悠;哀而不傷的曲調中,無數白鶴飛了起來。
它們在空中盤旋不止,不斷長鳴。
“這是……”
“安魂曲。”阮其朗的神色變得柔和安寧,“天璣修士慣來飼養白鶴。每當有同門或白鶴逝去,師父便會帶領大家奏響安魂曲。”
天地永恒,生命有限;身為修士,總是一次又一次送別身邊的人。
生、老、病、死、怨憎會、愛別離、求不得,在修士漫長的生涯中也仍然存在。
峰頂的幾人都仰望著這一幕。
謝蘊昭懷中的阿拉斯減也望著這一幕,神情惆悵,最後又變得堅定起來,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。
鶴老爹也仰望著白鶴們的舞姿。
它在這個世界上活了悠久的歲月,同樣經曆了無數次離別。
请收藏:https://m.bqgcn.cc
(温馨提示: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,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)